期刊信息
 

刊名:自然灾害学报
主办:中国灾害防御协会;中国地震局工程力学研究所
主管:中国地震局
ISSN:1004-4574
CN:23-1324/X
语言:中文
周期:双月刊
影响因子:0.744499981403351
被引频次:76174
数据库收录:
北大核心期刊(2000版);北大核心期刊(2004版);北大核心期刊(2008版);北大核心期刊(2011版);北大核心期刊(2014版);ProQuest 数据库;地学数据库;科学文摘数据库;日本科学技术振兴机构数据库;文摘与引文数据库;中国科技核心期刊;期刊分类:环境与安全
期刊热词:
自然灾害,地震,灾害,泥石流,滑坡,地震灾害,地质灾害,GIS,地理信息系统,数值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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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州商店(短篇小说)(8)

来源:自然灾害学报 【在线投稿】 栏目:期刊导读 时间:2020-12-09 19:46

【作者】网站采编

【关键词】

【摘要】“这种人多的是,但我们可不是发灾难财,我们倒是帮了他们大忙。”东周说,“就算万一啥事没有,那也不吃亏,我们可以到别的地儿买回来一些牛羊,

“这种人多的是,但我们可不是发灾难财,我们倒是帮了他们大忙。”东周说,“就算万一啥事没有,那也不吃亏,我们可以到别的地儿买回来一些牛羊,就当是换代了。”他显然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盘算好了。罗布藏一点不在意这种折腾,忙起来了,他的困扰淡了许多,加之刻意回避,他们家和以前并无区别。而每个人的心里有什么想法,那就不用去管了,因为你的想法永远会变换着、淘汰着。事实上,你会惊愕地发现想法的实施和影响力不但困难重重而且弱不禁风,基本上会被生活的浑浊毁得七零八落。因此,罗布藏并不着急和东周去见格日勒把这件事情从根源上解决掉。他觉得这样挺好。妻子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她看来这件事根本就什么事也没有,也不会有什么解决之道。也许她说的对。估计东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所以才拖着不去见格日勒。但一天下午,罗布藏鬼使神差地偷偷地去了大曲陇,到格日勒的营地。但他却没进去的胆量,就在他家的羊群里和格日勒的儿子聊了起来。他谎称来找羊。他们不见面才不过一个多月,他就觉得十分陌生了。他尝试着拉近距离,但失败了。他观察这个小伙子,很庸俗,很木讷,而且一点也不像格日勒。这是个新发现。他在羊群外绕了一圈,快活而果断地一挥手,打马冲向山顶。他就着暮色,沿着一条常年流水的羊肠小道回家。一到家便和妻子谈论了一些别的事情,以此来掩藏掉他的行踪。事实上,他多虑了,她才不在乎这个(这点真好)。她刚刚洗了头发,连身上也有一股子特别的气味,轻而易举地激起了他的性欲。他急不可耐地进去了,又飞快地出来,颤抖了一下身子,就不愿意和她睡一个被窝了。这个毛病他一直在改,但真不容易,要不是觉得这样做十分对不起她,他几乎就要放弃了。相比刚结婚那阵子,现在的她开始试着理解这是他的一个毛病而不是故意针对她,尽管有时候她会毫无征兆地质问他,但却没有发过大火。她的火气一半都会发在手机上。但今晚她不满他如此敷衍了事,到底还是撒娇般地耍了一下小性子。罗布藏勉强适应着她惊奇的转变,又来了一次。当他浑身冰凉地仰面躺倒时,外面的狼嚎把两只狗惹得号叫不止。他看到冷冰冰的星空下的灰影,冲过来,扑进他的眼睛里消失了。这时,他猛烈地、强烈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是一个拥有两个父亲的成年男人了。

1黄天白日说的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天气。东周对罗布藏说:“老子那时候常在你赛马的地方玩摔跤。那一年连着三天都是那种天气,把我的脸都刮干了。到了第二年,自然灾害就来了。对了,也就是你阿妈过来的那一年。”“我阿妈?”罗布藏说,“你说的是我阿妈嫁过来的那一年?”“对啊,就是那一年,我们的牛死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你大姨家的草场,牛可真的会死光的。”“她们家牛好多啊。她们家到底有多少亩草场?”罗布藏不无嫉妒地说,“我们家要是有那么多草场说不定牛群更大。”“你以为那些草场是怎么回事?那都是当年多要了五个人的草场,她一直没有缴税,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东周醉醺醺地骑上马,示意儿子该走了。他们的羊群火急火燎地翻过前面的第三个垭口,到盖德日的滩地里舔盐土去了。“后来国家把税收一免,她们家就发达了。”罗布藏遗憾地点点头,也骑上自己的秃尾巴枣溜马,爷俩兄弟似的聊着天追赶羊群,时不时从怀里掏出酒瓶对着嘴喝一口,老子喝完传给儿子,儿子再递给老子。“那你怎么不多要一点草场?”罗布藏说,“人家那是有远见。”“你这是在怪我喽?”“没有,我没有。”罗布藏说。一场雷雨过后,俩人湿漉漉地赶到德州商店。他们将羊群赶进贝子空荡荡的羊圈。坐在店里,罗布藏跟贝子要一片“去痛片”。贝子说喝了酒可不能吃那东西。“没事,我一喝酒就必须要吃那东西。”罗布藏喝着茶说,“你给我两片吧。”贝子把药箱拿来,取了两片给他,“泡个方便面后再吃药。这壶水刚开了。”罗布藏说:“好。”他泡了两桶方便面,剥了两根火腿肠和咸蛋放进去,又拿了一盒延安牌的香烟。阿爸已经醉了。他的酒量随着年龄的上升朝反方向滑去,一年不如一年。以前,记得爷儿俩第一次喝酒较量时罗布藏完全不是对手,被阿爸三两下放倒,意犹未尽,还要自个儿串人家接着醉生梦死去。这么快就过去八年了。很多事情没怎么明白就糊里糊涂地糊弄过去了……这些不顶事的感慨只有喝了酒才会不受控制地跑出来,而平时,他自以为是个干脆利落的人。“阿爸,”他说,“吃了面赶紧走吧,后面还有一场雨呢。”他说到雨,难受地扭了一下身子,里里外外全湿透了,他觉得裤裆里的那一坨尤其难受,他掏了掏,说:“阿爸,你不要睡。”东周一下子坐起来,“我眯了一会儿,昨晚上我们几点睡的,怎么这么瞌睡?”“你根本就没睡。”罗布藏把泡好的面推给他,自己也坐下,稀里哗啦地吃起来。红旺旺的汤也喝了几口,难得不头疼了,他瞧了一眼撅着屁股放老鼠粘的贝子,把两片药扔进方便面残汤里。“贝子,再拿几包康师傅方便面。”“你自己拿上。”贝子拍打着裤子上的黄土说:“你前面还有一个账没清。”“什么账?”“是一箱饮料,你剪羊毛那天赊的。”“哦。”罗布藏说,“可是我今天没带那么多钱,我搬帐房的时候带多了钱就会丢,所以我不带钱。今天的多少钱?”“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拿来也行。”贝子说,“你阿爸今天喝了不少哇。”“昨天去换马,喝得太多了。现在‘白一点’到我手里了。”“嗯?”贝子惊讶地问道,“不是在巴恒手里么?”“哈哈,他敢不转。”罗布藏得意地说。贝子感叹着说:“‘白一点’是一匹好马,可没少给我们村里争光啊!”“就是。去年州庆上五千米是第二名,但我觉得它可以得第一名,巴恒找的那个骑手不行,你看了没,他在第三圈的时候就开始用鞭子了,太早了。而且他在弯道的时候根本不配合‘白一点’,他还不让‘白一点’换气,真是一个烂到家的骑手。”“如果真的那么烂怎么会成了骑手,我可是听说他被收买了。我认为是真的,因为后来好几次他都在骑同宝山得拉的马,他就是州庆第一名啊。”罗布藏气汹汹地破口大骂,骂了得拉,又骂巴恒。“现在‘白一点’到了我手里,我可不会让它受委屈,啥时候比赛了你瞧好吧,我不会让‘白一点’输的。”“确实不能让它输。它不会输的,它的根子好。”贝子说。“你说它阿爸?那更厉害的,我阿爸说那是一个传奇。”“妥妥的爷俩,你看它们多像。”2但搬到秋牧场海日克没过三天,“白一点”病了。罗布藏又一次来到德州商店,麻烦贝子开银色面包车去县上接马兽医。一路上他忧心忡忡,没怎么注意车里面充斥着一股吃饲料的黄牛特有的屎尿味,直到过了红垭豁他的鼻子一酸,才闻到了。他先是给贝子递烟的时候被他身上的味道熏了一下,然后整个鼻腔和肺腑里都被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占据。他赶忙点了烟,狠狠地吸了几口。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说道:“奇怪了,前天都好好的,又是吃草又是撒欢的,一下子就病了,我看它是感冒了。”贝子戴着一副很厚的白手套,掌心一片焦黄,看着像牛粪的颜色,罗布藏感觉从手套上散发出的味道是最厉害的,他把头扭向车窗。这辆破车即使在这么平展的柏油马路上也丁零当啷响的让人头疼。他不得不大声说话:“你说是感冒吗?”“我不清楚。”贝子也大声说,“要是牛的话我还能蒙两下子,马我一点都不成。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养马了。”“我觉得挂一瓶吊针就会好了。”“你的邻居怎么说?”“格日勒吗,我没问。阿爸说那个球就是一个骗子。”贝子兴致勃勃地说:“哦,你阿爸这样说了?他还怎么说?”“哦,他说格日勒能当兽医,全是老天爷的错,他已经害死了好几匹马了,可怜那些人还那么相信他。”“也不能这样说,他还是有一点本事的,他也治好了不少。”贝子一脸公平的样子。“我也这样说的。”罗布藏笑笑,“但说实话,我现在也不怎么信任他,不然也不用去请马兽医了。格日勒太年轻,不像一个好兽医,看上去还癫癫慌慌的。”“他才不年轻,你妈嫁过来的时候,他正是一个惹祸的小伙子。”贝子眉飞色舞的开心极了,“你打过他吗?”罗布藏奇怪地说:“我无缘无故打他干吗?”“那你骂过他吗?”“那当然,有一次他居然骑着马在我的羊群里逐打一只羊,被我骂美了。”贝子拍着方向盘哈哈大笑,笑得畅快淋漓。“你这是干吗?”罗布藏不解地看着他。贝子笑得更欢了,却是摇头不语。3马兽医的声音只有他的身子摇晃的时候才会变得正常,不然他会发出一种类似于小狗的呜嘤的喘息。据他自个儿说是因为早年间得过一种病:晚上没法睡觉,一旦睡着了就被噎住,不能呼吸,直到醒来。“我可能有一天会在睡梦里被憋死。”醒来后大口大口地呼吸,久而久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马兽医在店门口给一只很雄伟的红头红脖子的欧拉种羊挂吊针。这只公羊的犄角旋转着向两边伸展,每边的犄角都差不多有一米长,身板又高又长,脖子上下的红毛像钢丝一样竖立起来。罗布藏看得眼睛发亮,说:“马兽医,这个好羊是谁的?”马兽医将公羊往水泥杆子上紧紧地拴起来,一边伸手摸索着羊脖子上的血管,一边说:“不知道。昨晚三更半夜的喊,说把羊留下了。我在楼上啥都没看见。”罗布藏帮忙把药水瓶子挂到头顶的铁勾搭上。马兽医捏着针头的左手在羊脖子上轻轻一挑,血便从针座冒出来,他把软管那头塞进针座,将控制滴速的开关推到最大,药水冲进血管里。羊静静地站着,琥珀色的眼睛毫无神采。“这个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罗布藏觉得这羊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晕倒。马兽医起身:“没事。畜生嘛,还能怎么着?你来有啥事?”“我的马病了。”“啥情况?”“不吃料了。”“吃坏了吧,拉稀吗?嘴上有沫沫吗?”“一点也不拉肚子,嘴也好好的。”他们站在羊旁边,抽着烟,等着。贝子和马兽医讨论这是他第几次来接他了。除了罗布藏,还有很多人都用贝子的面包车接马兽医来看病,因为有汽车的人太少了。但即便有汽车的人也不大愿意用自己的车接送马兽医,因为他和贝子一样身上总有一股子怪味。那是一种渗透性极强的怪味,没人愿意自己的车里有那样的味道。只有贝子不在乎(他肯定不在乎),他接送马兽医着实赚了不少钱。本来马兽医自个儿也有车,那是一辆二手皮卡。但让人傻眼的是皮卡车永远在路上、永远到不了目的地,它一旦动弹就必定抛锚,必定让马兽医既损失钱财又浪费时间,还会丢掉客户甚至引发矛盾。所以他坚持开了半年后就再也不动它了。这样一来,贝子的面包车生意就更好了,他着实赚了不少。药水滴完了,马兽医拔掉针,跟老婆兼助手说了一声,如果羊主人来了,就要三十块钱,然后提着药箱跟着他们上了面包车。在车里马兽医才有工夫舒舒服服地抽一支烟。刚才在自己店里他很正经的没有抽烟。他只有背着老婆的时候才抽烟。路上贝子重新拾起关于格日勒的话题。“罗布藏说他把格日勒骂美了。”他满是疙瘩的脸上焕发出惊人的光彩,眼睛里的笑意怎么也抑制不住地往外冒。马兽医把身子从他们中间探出来,“嚯,还有这事?”他看着罗布藏近在咫尺的大脸说:“难道格日勒没还嘴?”“还了,但他哪是我的对手,被我骂美了。”贝子和马兽医相视,随即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马兽医说:“好啊,骂得好。以后你还要多多地骂。”“对对,最好骂得他知道自己的罪过。”贝子附和着说。“他的罪过可不小。”罗布藏说,“有些人被坑惨了。”“你也被坑惨了?”“我?我倒还行,他没占到什么便宜。”“没占便宜?” 贝子和马兽医再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什么意思?”罗布藏恼怒地瞪着他们。“没啥没啥。”马兽医乐呵呵地瞧着罗布藏,好像非常满意的样子,“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些什么吗?”“什么?”“你和格日勒长得很像啊,很像……兄弟。”“兄弟?”贝子一怔,“对对,就是像兄弟。”马兽医说:“下次你可以问问他,问他你们像不像兄弟。”罗布藏说:“好啊。”4罗布藏的秋牧场在海日克草原一条叫小曲陇的山谷的最深处,再朝里面走一点,绵延的山脚下有一条年深日久的土路,据说是当年马步芳的兵弄出来的。这条路可以通往县城,另一头接通五条沙砾路,这些路可都是新修的,所以原始的那条具体去往何处众说纷纭。罗布藏觉得应该是去向祁连的。祁连是好地方,所以应该有这样一条隐蔽在大山里的简易道路以防万一。他的草场距离这条路两公里,很近。草场前面那条水沟上的管桥早在修好的第一年就被洪水冲毁,有一半深埋在淤泥里,根本用不上。每次搬家的货车进出都是一件十分头痛的事情,因为每年都要重新修整出一座能够让货车过去的石桥出来,那绝对是一个苦力活。通常,转场到来的那一天要花两三个小时在这件事情上。但今年他爷俩喝多了,来得晚了,没想到阿妈和妻子干得不错,甚至比他们做得更好。这让罗布藏有点难为情,又有些羞怒。往年他爷俩干的时候,她们的任务是搬运石头,阿爸从来不让她们往沟渠里摆弄石头,认为她们放不好,会塌陷。但事实证明,她们摆放的石头更牢固。搬帐房的货车一点事没有地驶进驶出,而贝子的面包车更是轻松地过去了。“白一点”拴在帐篷前面三十米远的钢管上。这根将近三米长的钢管是冬牧场修理公共水管道的时候被挖掘机刨出来的。罗布藏先下手为强抢到手,钉一米到地里去,成了一个结实的拴马桩。现在,钢管外在的部分从上到下被马缰绳摩擦得光滑可鉴。“白一点”绷直了缰绳,绕着钢管一圈一圈地走动。它额头正中央的三角形白斑上沾有一片泥土,把三分之二的白斑染黄了,两耳之间垂下来的刘海上也有一些泥土,它的身上也有。它肯定是在某个土坎沿里打了几个滚。“白一点”是一匹黑马,除了额头的白斑,浑身上下再没有一点杂色。由于身体不适,它紧紧地夹着尾巴,不再像往日那样嘚瑟的翘着尾巴跳踢踏舞。它连往日的一半精力都没有。罗布藏心疼地给它打上三脚马拌,从马笼头根部紧紧抓住,不让它动弹。马兽医和迎面而来的东周握手,寒暄几句。他开始打量“白一点”。“白一点”认生,躲着马兽医,或者是从他身上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刚和罗布藏相处那会儿“白一点”时常会展现出一种骄傲的压力,以期征服罗布藏。他也进行过适当的反抗,然后顺水推舟地接受了。不去赛场和训练的日常生活中,“白一点”才是“主”,罗布藏心甘情愿地成为“仆”。人和马配合的相当默契。这次生病纯属意外,连“白一点”自己都十分不解,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就生病了。所以它在生气,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马兽医连着转了几个圈都没能摸到它的嘴唇和耳朵。最后还是罗布藏帮忙把它的眼睛捂住才让马兽医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个是马流感好了之后重新犯病的征兆。”马兽医肯定地说。他打开药箱,用五十毫升的注射器把一满瓶盐水抽掉两针管,将整整三盒五支装的十毫升名字怪异的药水注射进盐水瓶子里。“不来一个‘头孢’吗?”罗布藏用自己的黑皮夹克盖住“白一点”的头,他抱着它的大头颅。“还要打别的,但我没带。”“那怎么办?”“明天打。今天就这一瓶吧。”马兽医摸索血管的手法独具一格,他人难以模仿,他从来不用手指去触摸血管,更不会用手指摁压血管来试探。他将整个手掌覆盖到马脖子上,食指和中指分开一点,针头就从两指的缝隙中戳进去,也没见他怎么用力,针头却轻而易举地刺进厚实的皮肉,扎进血管里了。“白一点”的血欢快地从针头钻出来,顺着毛发掉入草里。马兽医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针头,专注地盯着血,好一会儿后他才把软管接到针头上。“血有点稠。”他说。“不打紧吧?”“放心,我有数。”罗布藏左手高高举着药水瓶,一会儿便酸得坚持不住了,他叫了一声。东周撇下贝子走过来,接过药水瓶举着。他很客气地让马兽医进屋去喝茶坐一会。马兽医笑嘻嘻地看着罗布藏,说没事没事。“白一点”连着打了三天针,好了。罗布藏付给马兽医的医药费车马费一共是二百八十块。在为什么要车马费这件事上,马兽医说他出诊来这么远,既耽搁时间又耽搁别的生意,所以车马费是必须要付的。但问题在于罗布藏还要给贝子另外一笔车马费,三天来回接送马兽医,贝子要罗布藏二百块钱一点也不贵,因为这里面还包括他一个大男人的“跑腿费”呢。这些看上去都是合理的,但罗布藏就是有一种上当受骗的难受小情绪。好在是给“白一点”治病花的钱,他痛痛快快地付了钱。他甚至得意对“白一点”的慷慨,觉得不会再有对它更好的人了。“白一点”的病好了以后,正常的训练也接着开始了,一人一马每天都沿着小曲陇的一条小道跑上个几公里,时快时慢。最后三分之一的路段罗布藏会让“白一点”自由奔跑,它会按照自个儿的性子猛冲过去,直到固定的终点停下来。但这几天的训练罗布藏不让它跑,大病初愈,还是一步步来更稳妥。他骑着“白一点”小跑之际,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怪怪的念头:贝子和马兽医说的话到底啥意思呢?他听出来了,他们实际上是在嘲笑他,当时他装作没懂。他真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意思。5罗布藏说服自己关注一下这事。一连三天,他练完“白一点”就骑着摩托车翻过那卡诺登垭口,到315国道边的德州商店去待着。他什么事也没有。到了秋天,他有的是时间。他甚至可以夜不归宿。他妻子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问。她长相不错,在披着头发的时候,有一张漂亮的瓜子脸。她嫁过来之后,一年比一年瘦,因此瓜子脸也一年比一年标准了。她是一个凡事都刻意追求简单的好女人。因为习惯使然,久而久之,她对世上大部分人和事都没有了关注的兴趣,她将这份精力投入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譬如,她一直以来都在搞理财。她把自己能够得到的每一块钱全部买了一只基金,每天清晨八点一过,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查看收益。她还把罗布藏的一些闲钱也都要走了(她就这点要求)。罗布藏不懂理财的事,不过他知道她已经投资了三千块,但收益有多少她不肯透露。不过时间一长,罗布藏大概能从她的精神状态中有所把握,她的心情越来越明显地和利益的浮动挂钩了,收益好她就高兴,干什么都心甘情愿,反之亦然。所以,罗布藏可以按照她的心情来安排一些事情,他渐渐觉得,一个女人要是有了自己喜欢的事业,对其男人而言是一种难得的成功,因为再也没有比这更惬意的生活了。在夏牧场,在博让峰南麓的三户人家中,他是最幸福的男人。罗布藏现在打自己小算盘的功夫炉火纯青,简直可以说自由自在了。他们小两口子的感情因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而稳固得不可思议,所谓的争吵居然一次也没发生过。有时候听着别人抱怨婚姻带来的崩溃和灾难,罗布藏竟会荒唐地产生一种向往的错觉,他鬼使神差地吵了一两次,却极其狼狈地败下阵来。这就让他觉得自己的婚姻是上天已经判定好的,他无权无能力更改。所以当再次有人酒醉之后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不幸的婚姻时,罗布藏破天荒地第一次对这样的男人产生了厌烦之情,他果断地挣开手臂,想离开。“难道你以为就是我的不幸吗?”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贝子瞪着他说道,“你知道自己什么呀?你什么也不知道。你那个老子也什么都不知道。”“你找揍,皮痒了?”“不是我,是你这个傻子。”贝子努力振作精神,义正言辞地说,“我实在看不下去你这么傻傻地活着。”“你到底要说什么?”罗布藏说,“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说吧,我倒要听听。”“我要是说了,就是一个嘴不好的人,而且我还是一个男人。”“那你就压根不要说。你已经是一个那样的男人了。”“我不是。”贝子说,“我是因为可怜你……”“我用得着你来可怜?你算什么?”贝子东倒西歪了一阵子,看着罗布藏开心地笑了,“你要是一直这么……我就服你。”罗布藏被贝子重新拉回到椅子上,这次他们调换了个位置。贝子背对着商店的门坐着,没看见从县城看孙女回来的妻子。他以为是来买东西的人,大大咧咧地说:“要什么东西自己进去拿,我今天喝醉了……”她进入厨房前冷酷地嫌弃地瞅了贝子一眼,他立刻站起来,大声呵斥怎么才回来。“我连中午饭都没吃。”他说,然后才想起来更重要的事,“我的那个乖乖宝贝怎么样?你说了我想她了吗?”但她已经进去了,没回答他。“我那孙女是个宝贝,可惜现在非得要上幼儿园去了。”他对罗布藏说。“那是。”罗布藏说,“我们还是说我们的事吧,你现在可以说出来,我知道……”贝子闻言破天荒地强硬起来,他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斜着眼珠说:“你知道?你不知天高地厚……”“说吧。”罗布藏打断他的话,“你最好快说。”贝子轻蔑地一仰脖子,露出早年被马缰绳勒过的那个可怕的痕迹。有人说这是他自杀的结果,罗布藏觉得以他的性格不太可能,自杀的都是傻人。贝子虽然懦弱,但很聪明,更惜命。罗布藏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条狰狞的仿佛熟透了的线痕,喉结不受控地上下滑动了几下。“我凭什么?我今天我不说。”贝子被他妻子拉进里屋睡觉了。这个女人魁梧的身躯压迫得罗布藏唯唯诺诺,一句话不敢多说。6“白一点”的死是罗布藏自出生以来最悲痛的事件,甚至是永远的悲痛。“白一点”几乎就是罗布藏征服和快感的来源和寄托,它没了,他差点儿疯了。几日来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永远不要再养马了。”东周理解他,“活着的还是要活着……还有好马,我们的马群里今年的四匹马驹多好……”这天的东周又是醉醺醺的,“白一点” 勾起了他的回忆,“我的那个黑枣溜啊,把我折磨得呀……它把你爷爷给我的银雕马鞍摔了个稀巴烂,你爷爷知道后,整整抽了我六鞭子……六鞭子……”罗布藏再次翻过那卡诺登垭口来到德州商店,强迫贝子开车一起去县城。贝子害怕罗布藏通红的眼睛,不敢与其对视。但他还是说:“你这是干吗,这是何苦?”“如果有人谋杀了你的亲人你会怎么做?”罗布藏平静地说。“‘白一点’是好了的,你还训练它。”“他保证说已经好了,可实际呢?”罗布藏摁住前面吹热气的风口,他觉得自己的手十足的冰冷,冷到骨头都像是结冰了,“它根本就没好,一切都是暂时的,都是假的。他骗了我。他害死了它。”贝子觉得不能再说什么,他很忧郁地叹息一声,将车停在“同宝兽医店”门口,下车喊了一声。马兽医从二楼起居室窗户探出头来,“又怎么啦?”说着离开了窗户,不一会儿出现在门口。“‘白一点’怎么还没好?”罗布藏说。“不可能,它好得透透的。”“没好,它倒是死得透透的了。”“死了?不可能。它怎么死的,你做了什么?”罗布藏第一次好好打量这个店面,太小了,只有两个白色的药柜,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而玻璃的药柜也只有一组,里面空空荡荡的,仿佛风在欢快地跑来跑去。这样的兽医店还能取得牧民的信任实在古怪。他是怎么做到的?“你的药呢?”他指指药柜,“怎么什么都没有?”“这你不要管,我的药在该在的地方,这里放着有什么用?我是兽医,这里不是百货铺。”马兽医说。“你把我的‘白一点’弄死了。”罗布藏说,“你的保证就是这个?”“你是来问罪的,我知道了。”“你了解‘白一点’辉煌的平生吗?你应该用心看病。”罗布藏想坐下,但这里一张椅子都没有。这真是一个简陋到可怕的兽医店,他却用这么简单的工具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现在除了自己的经验,谁都不可相信。”东周面对日益泛滥的牲畜的疾病表达了这样的观点。果然是对的。“我对它们的平生没兴趣。”马兽医重重咬在“平生”两个字上,讥讽地说道,“我不在乎。”罗布藏盯着穿白大褂的这个矮个子男人,不明白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他是什么意思。他没有接他的话茬。他接着观察,然后盯着楼梯口。站在那里的那个女人大大咧咧地与他对视。她穿着一件很薄的黑色毛衣,大概是因为里面什么也没有,她的乳头把毛衣顶出两个清晰的痕迹。她再下一个台阶的时候毛衣里面晃晃悠悠的。罗布藏不由自主地看了片刻,就又十分羞愧地闪开眼睛。他尴尬地转过身,凝视马兽医沉吟不语。“你不会真的是来问罪的吧?”马兽医走到他前面,抓了一把他的手臂,“‘白一点’是真的好了,它死得蹊跷,可能是什么急性病,要不我去看看?弄清楚了好。”“这样也好。罗布藏你没埋掉吧?”贝子说。“你想推脱责任?”罗布藏无辜地看着马兽医说。“我有什么责任?”“如果一个医生把病人治死了,你说他有责任吗?”“你要这么说就是胡搅蛮缠了罗布藏,我们打交道多少年了?从你父亲开始多少年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心里没有数吗?”“别说我父亲,他更生气。你的医术……”“他生气是对的,但他不应该生我的气,他应该生自己的气,他连个——”“马兽医,我看还是研究一下‘白一点’真正的死因吧。”贝子打断,他知道马兽医接下来要说什么。但马兽医还是说了。“你爸爸,你那个爸爸,他知道你是谁吗?他如果不知道,那他就要好好骂骂自己有多么糊涂了。”马兽医把手拿回来放进白大褂口袋里,正儿八经地说道,“你回去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我什么事?我的事你也管?你的事是‘白一点’的事,就是今天的事。”“小子,你连你爸爸是谁都不知道,还有心思管别的?”罗布藏听他说出来,心口一松,便得意地眯起眼睛。马兽医接着说:“你还是回去搞清楚谁是你爸爸再说吧。”“说得好像你知道我爸爸似的。”“我当然知道,也就你不知道。其他人都知道,你问问贝子。”贝子连忙掏出一支烟点上,皱着眉吸着。“说吧,你不是差点说出来吗?”罗布藏说。贝子沉默着。马兽医不屑地说:“我说,这有什么难的?难道让他知道不好吗?干吗像哄傻子一样哄他?”“这事说不准……”贝子吞吞吐吐地说。“怎么不准?”马兽医看着罗布藏,“你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和东周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和谁长的像?”罗布藏的脑子里马上出现了上次他们说的那个人,这个邻居和他有八分相似。他一年当中最热的那三个月就是和这个邻居天天见面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常常想念他了,因为他虽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兽医,但却是一个极为风趣的人。罗布藏又想到东周,每年和格日勒喝好几顿酒,他是不是看着格日勒的脸有种非同一般的感觉?可是他什么异样都没有表现过,什么都没有。东周和格日勒在他所知的情况下没有发生过任何过分的事情,没有争吵,没有斗殴,没有辱骂。即使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臭乎乎的夏日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尽管那天他们不欢而散,甚至几天都没有说话。但他们只是这样,后来就自然而然和好了。那天罗布藏打得一只羊吐了血,然后挣扎着要死。他在羊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跟上了刀子,把血放出来。那是夏天的羊,当然是有膘的,所以不能让它死掉,死掉的肉根本不好吃,而且还有一股怎么也除不去的死味。那种味道会让你很容易联想到你的死亡。剥了皮子后发现肺子被打穿了,真是一个奇迹。怎么可能?罗布藏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死不承认是自己打死的,他觉得这只羊本来就不行,他的石头只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那天帐篷门口不断地冒烟。蓝幽幽的桑烟缭绕一片,然后他看见那坏了的肺子也冒起烟来。东周烤着一片吃了,说味道不错。罗布藏觉得东周就是常常用这种既野蛮暴力又怡然自得的行为征服着他,让他一直以来都十分听话,甚至乖巧听话到自己一细想就感到羞愧。他已经不想改变什么,面对浑身焦土气味终年不减的东周,他已经习惯了顺应而为,顺势而为。想必东周也同样如此。他觉得他们处得相当惬意,甚至有点甜蜜。现在,有人说他们的坏话,他才突然意识到问题出在这种甜蜜的、不太正常的父子关系中。真叫人难受,他开始感到不自在了。7罗布藏找个机会,提出了这个疑问。时机虽然不是特别恰当——他的意思是在一个轻松的环境里提出来——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要知道那天他突然间连追究马兽医的心情也没有了。马兽医得逞了,他一语中的,一针见血。他把问题轻飘飘地转移,产生的气流足以将罗布藏带到他原本不想去的地方。但奇怪的是东周对他的问题十分茫然,甚至有些糊涂,他仿佛压根就没懂罗布藏想说什么。“有人说我们不是父子。”罗布藏不得不再说一遍。“哦。”这次东周很认同地点点头,“那倒是,很多人都说我们像兄弟。”他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十分得意。“这话怕是意有所指。”“我知道,我知道,但你要知道,这人的嘴啊,除了拉屎,几乎什么都能干了。”他突然像是知道罗布藏的意思,看着他一笑,却什么也不说。“那你不觉得我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吗?”“长得很像。你看我们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这是可以影响的,并不能说明什么。”罗布藏不耐烦了,“难道你不觉得我和格日勒长得很像?”东周闻言抽烟的手放下来,又抬上去,“呼呼”地吸着。他盯着罗布藏,眼神里丝毫没有了醉意,反而暴射出精神高度集中后才会有的神采,“是马兽医说的?”“是啊。”“那你们的事怎么样了,办好了吗?”“没有,我一听那话,就什么兴趣也没有了。”当时的沮丧,罗布藏不会跟他说,因为那样是可笑的,他不用任何事情都要向东周汇报。他们这次的谈话无疾而终。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东周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件事。一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东周和妻子吵架了。罗布藏和妻子在羊圈另一边的他们的小帐篷里躺着、听着。他没有跟妻子说起这件事,而她更不会问。那晚罗布藏离开了妻子和小帐篷,去了一个朋友家,第二天回来,看见阿妈被打了。罗布藏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这件事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参与了,这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只有两口子自己把事情整清楚了,他才好行动。可是他要干什么呢?他想着必须干点什么才是正确的,这已经是一个比真实身份更让他感到不舒服的压力了。这天一直到晚上,罗布藏都躺在被窝里睡觉,其间妻子来看过他一次,坐了一会儿,又去忙了。他醒来,接着睡,后来就变得迷迷糊糊了。傍晚时分他坐起来,从敞开的帆布门看到西坠的夕阳,有别于往日,变得像一个橘子一样橙不棱登的。他长时间地盯着它看,一直把它看下山。海日克的夜风起来了。在夜风中他听见老两口的争吵,象征着他的身份终于要摆上台面来了,仿佛自己终于要正式确定人生了,这种既悲伤又锋利的感觉这些天如同火车一样碾压他。阿爸——东周依然是那个阿爸——对他的态度依然像兄弟。或者说是更像兄弟了,这晚妻子没过来,她一定是怕老两口打起来,在那边守着呢。半夜里门口站了一个人。“你没睡着?”东周说。“被你惊醒了。”罗布藏说。东周钻进帐篷里,分外忧伤地叹息一声。罗布藏默默地给他点燃一根烟,自己也点上。父子俩就着黑乎乎的空气一口一口地吸着。“咱们找他去?”东周说。“当然,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你说我要不要揍他?”“还是我来吧,你不要动手。”东周说。“他算哪门子父亲?”罗布藏的语气终于变得愤怒了,“简直不是一个男人。“他是男人,不然怎么会有你?”东周说,“但他是一个孬种,还好你现在是我的儿子,不然估计和他一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罗布藏坚决否认。东周的心情好多了,他笑起来,得意地说:“他现在肯定后悔死了。”但他马上又变得怒气冲冲,转身离开了。8东周所说的那种黄天白日的天气又出现了一次。这是秋天第二次出现了。至少之前的二十年里没有过的事情。反常的天气让东周忧心忡忡,尽管没有人明确指出这是灾难的前兆,但东周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连着四五天,他嘟嘟囔囔地说的尽是关于这种天气不好的预言。他已经没工夫管格日勒了,甚至仿佛已经忘了有这回事,他开始动员全家开始为虚无缥缈的即将来临的灾年做准备。“看着吧,明年就是我说的那样一年,我们早做打算一点没错。”他的自信多少让家里人相信了会有这样一年,积极地准备起来。首先他们把今年的羊羔全部卖出去了。把一边牛也卖出去了,留下的都是个顶个的好母牛。他甚至把所有的公牛也卖出去了,因为母牛已经发情完毕,至少到明年夏天之前是不需要公牛的。这些都卖了个好价钱。家里一下子有了很多钱,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东周和罗布藏商量,这些钱一分也不花,全部存起来,进入冬牧场以后买一些草料,然后静等事态发展。倘若真被他说中了,那就再买草料,然后低价收购别人的牛羊。“这种人多的是,但我们可不是发灾难财,我们倒是帮了他们大忙。”东周说,“就算万一啥事没有,那也不吃亏,我们可以到别的地儿买回来一些牛羊,就当是换代了。”他显然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盘算好了。罗布藏一点不在意这种折腾,忙起来了,他的困扰淡了许多,加之刻意回避,他们家和以前并无区别。而每个人的心里有什么想法,那就不用去管了,因为你的想法永远会变换着、淘汰着。事实上,你会惊愕地发现想法的实施和影响力不但困难重重而且弱不禁风,基本上会被生活的浑浊毁得七零八落。因此,罗布藏并不着急和东周去见格日勒把这件事情从根源上解决掉。他觉得这样挺好。妻子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她看来这件事根本就什么事也没有,也不会有什么解决之道。也许她说的对。估计东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所以才拖着不去见格日勒。但一天下午,罗布藏鬼使神差地偷偷地去了大曲陇,到格日勒的营地。但他却没进去的胆量,就在他家的羊群里和格日勒的儿子聊了起来。他谎称来找羊。他们不见面才不过一个多月,他就觉得十分陌生了。他尝试着拉近距离,但失败了。他观察这个小伙子,很庸俗,很木讷,而且一点也不像格日勒。这是个新发现。他在羊群外绕了一圈,快活而果断地一挥手,打马冲向山顶。他就着暮色,沿着一条常年流水的羊肠小道回家。一到家便和妻子谈论了一些别的事情,以此来掩藏掉他的行踪。事实上,他多虑了,她才不在乎这个(这点真好)。她刚刚洗了头发,连身上也有一股子特别的气味,轻而易举地激起了他的性欲。他急不可耐地进去了,又飞快地出来,颤抖了一下身子,就不愿意和她睡一个被窝了。这个毛病他一直在改,但真不容易,要不是觉得这样做十分对不起她,他几乎就要放弃了。相比刚结婚那阵子,现在的她开始试着理解这是他的一个毛病而不是故意针对她,尽管有时候她会毫无征兆地质问他,但却没有发过大火。她的火气一半都会发在手机上。但今晚她不满他如此敷衍了事,到底还是撒娇般地耍了一下小性子。罗布藏勉强适应着她惊奇的转变,又来了一次。当他浑身冰凉地仰面躺倒时,外面的狼嚎把两只狗惹得号叫不止。他看到冷冰冰的星空下的灰影,冲过来,扑进他的眼睛里消失了。这时,他猛烈地、强烈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是一个拥有两个父亲的成年男人了。

文章来源:《自然灾害学报》 网址: http://www.zrzhxb.cn/qikandaodu/2020/1209/77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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